11月11日零点,义乌北下朱村的街道显得过于安静。
这里没有几家店铺开着门,居民楼上也不剩几盏灯。路上行人寥寥,偶有电动车和轿车穿行。
十几家夜宵摊聚集在村北菜市场的门口,卖烧烤、炒饭、水果……客人不多,摊主们开始闲聊、看视频。前一天从江苏过来考察市场的厂家说,“在这里看不到多少双十一的气氛。”
一两年前是北下朱最红火的时候,李洋说,那时走在街上,车辆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,听到的全是打包的声音。一到“双十一”,店铺里通宵达旦,全是打包、发货的身影。
主播们也感觉,今年双十一期间的流量甚至不如平时。虽然购物节结束了,商家活动还在持续。
“双十一当天,几乎没有自然流量,全靠给平台砸钱”,主播阿潘感觉,抢流量大战也是烧钱大战。
对他们来说,狂欢是属于知名品牌和头部主播的,草根商家和主播被挤压在底层。

【1】运营不在乎粉丝量
“要是干得好,爆单了一晚上,能挣多少钱你知道吗,一夜暴富。”带货主播琦琦告诉九派新闻。
她二十岁出头,头发高高拢起,再扑上厚厚的粉底,侧脸像景甜。
前两天,她听说朋友卖杯子爆单,一天直播11个小时,赚了20多万。她还听说,公司去年刚培养了一个学员,靠直播赚了1000多万,被公司当成宣传样本。
琦琦以前做娱乐主播,日常工作就是对着手机镜头喊,“大哥点波关注,感谢我大哥送的嘉年华”。
时间久了,她感到焦虑。“做娱乐主播,除非你身材特别好,情商很高。啥都没有,大哥凭啥给你钱花。”
听说带货能赚到钱,今年年初,她决定来北下朱。
“双十一”的晚上,琦琦的任务是卖保温杯。这是一个新开的账号,粉丝不到2000人。直播2小时,收益近2000元。
晚上8点,琦琦直播了一个小时,实时观看人数在10人上下浮动,团队有下播的打算了。但留言区还有人在不断提问。
“宝宝们喜欢哪款,主播一对一给你们炸”,琦琦继续扯着嗓子,重复讲解那四五款保温杯的特点。
运营抖音的负责人对这个成绩很满意,他不在乎粉丝量,“流量是在稳步上升的,比大起大落好,那种一下子爆单的,可能之后就凉了”。
他向九派新闻展示了几张截图。拥有一百多万粉丝的主播,直播的实时观看人数不过10人,而他这个不到2000粉丝的新号,在双十一晚上的平均在线人数有30多。
“抖音在去中心化,如果一个大号的粉丝数据还不如新号,怎么会把流量给你。”这位负责人说。
直播持续到了9点,原本观望的粉丝都在下单了。销量不错,一共成交86单。
刚下播,运营抖音的负责人就点开了别家的直播间,看到其他团队的4个成员还在坚持播,他感慨,“我们还是不够勤快啊。”

【2】全村“五六万人带货”
2018年初,北下朱赶上了直播带货的风口,成为“网红带货第一村”。
琦琦听说,在抖音直播板块刚上线的那个春节,一位卖年画的商家初试直播带货,一天收益五六十万元,打响了北下朱的名气。
北下朱村位于东阳江以北,西临310省道,距离义乌国际商贸城2.2公里,各类小商品供应商汇集于此。2010年,村庄完成改造,建成99栋房屋,大多是整齐划一的五层连排楼栋。一楼做门面,共1200间,楼上是仓库或民居。
某主播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李洋说,按照今年初的统计数据,全村从事电商带货的人有五六万,“现在应该少一些了,但至少也有4万”。
52岁的老李在北下朱街边摆摊,卖臭豆腐。他听说,外甥女做了三四个月直播,工资已经从3000多涨到2万。她现在一天直播两场,一场四个小时。外甥女告诉他,面对前来应聘的主播,商家总说,“上不封顶”。
琦琦的同事袁数是义乌本地人,在北下朱村隔壁小区买了房。
“以前这是我们这一片最落后的地方”,他记得,2017年前后引进电商后,这里的商人总能敏锐地抓住每一次风口,从微商到淘宝,再到直播带货,人们还在等待下一次的转向。
袁数24岁,去年刚从义乌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毕业,学的是电子商务。这是学校的王牌专业,也被称为“义乌的骄傲”。
2017年,他刚上大学,北下朱迎来发展机会。但当他开始做直播工作,却没感受到多少专业优势,“学校教的都是理论,没有实操训练,相比其他专业的,只是上手快一点”。
【3】房租、快递费涨价,仍有新人入场
“现在哪有什么双十一啊,每天都是双十一。”一位厂商专程从江苏来考察,如此感慨。
今年,老李也试着做了两个月。很快,他就发现自己在流量争夺战中没什么优势。
直播往往两小时起步,他嗓子不好,说不了多久就疼得受不了。他普通话也不大标准,更没有年轻女主播们的靓丽外表。一场直播下来,观看人数寥寥无几,更不谈带货收益。
“到了北下朱,只要一个月内能活下去,后面基本不成问题,一个月活不下去,后面也没戏。”一位供应商说。
大家都明白,有部手机就能赚到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。
直播带货刚兴起时,供应商主要依靠职业主播带货。主播们努力压低价格,这让供应商利润微薄。他们极具话语权,一旦发现货不好卖,便会转向其他。由于货运量大,这里长期“一元包邮”。据媒体报道,快递公司在去年双十一打价格战,最低的时候,市场上每单收件价格甚至低于1元,严重偏离成本。
现在,供应商逐渐掌握了直播卖货的方法,也开始培养、雇佣主播。对他们来说,佣金好控制,人员也相对稳定。与此同时,更多的商家和主播涌入市场,知名品牌和头部主播份额更高。
草根主播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像是赤身肉搏。
在北下朱村,门面租金从最开始的一年不到1万,涨到20多万。供应商们被逼无奈,只好向周边房租更低的小区转移。
快递费的价格也有所上涨。今年政策调整,义乌300克以下快递电商价格已经从2月的1元左右,提升至2元附近。
想要入行的人依旧不少。李洋所在的公司正在招募新一期的学员,培训直播技巧、视频拍摄和运营,一套课程共7天,学费5000元。公司有意控制了学员规模。每个月2期,每期20人左右。
刚招人时,名额先到先得,两三天就能招满。但这个月冷清了不少。“这也是正常情况,一方面是因为疫情,很多人来不了,另一方面是想学做主播的都学得差不多了。”李洋说。
琦琦听说,虽然疫情期间暂停授课,但如果想学,公司还是可以“一对一”授课。在此之前,她所在公司已经培养了4000多名学员。
琦琦觉得,她刚完成了转型。而且红利期还没有过去,留下来的人要想办法适应竞争。
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武汉晨报记者王佳箐 浙江义乌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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